胡友国作品 - 狗事_1

我家的狗丢失了，丢失在城里。

 

那天大雪凝刚过，城区树上还有凝。我牵它去小便，那天它好像很不满意我一直对它的拘束，几次挣扎着不想回家。最后在小区门厅前挣断了牵它的布绳，一溜烟就逃了。

 

我懒得像上次它逃脱一样去追它，就让它吃点苦头吧。

 

头一回逃出去大概有一个多钟头，那时正是冬至刚过，它向来不知道人间凶险，永远也不会知道自然法则中有个叫冬至的以吃它肉为时尚的季节时段。我担心它没多久就成了人家的盘中餐，始终不近不远地跟着它不让它离开我的视线。我知道它的出逃是为了什么？是想找路回到乡下去，九庄屋后小圈里的草窝和朱家河边那些春天开满野花夏天长满绿稻秋天堆满谷草冬天野狗成群的广阔天地才是它的天堂。面对城市陌生的世界，我看它是懵了，耷着尾巴往东跑一段，没跑过C区，抬头望一望，高耸入云的楼群让它惶惑了数秒，便左转穿过斑马线折向西。西面车水马龙，它还好像懂得有“安全”二字，靠马路右侧小跑，呼啸而过的大车小车带起的风刮乱了它的毛，像风吹谷浪一般，时不时地令它惊骇地打一个停顿。跑到希望城前的大广告牌前，它忽地站住了，抬起了头，思索一阵，眼前陌生的世界又让它惶惑了，最终又失望地沮丧地折回身又横过马路往北进入A区居然进到了一家人的超市店。我惊骇地追过去喊住了它，它才极不情愿的走近了我。

 

 

天将黑的时候我打开窗子往下看，没见到它的身影，我到小区里走一遭，仍没见它的身影。我说：“糟了！这鬼东西找路回九庄了！”夜幕拉上前我又到外面去走一遭，还是没见它的身影。我就想象说说不定此时哪家人的餐桌上正热腾腾地冒着它肉的香气，一桌人正欢声笑语地就着它的肉吞咽着美酒。不过我想这是万一，它生还的可能性应该在百分之六十以上。我将防盗门留了条五寸的口，我想它回来的话会用爪子抓门。一等再等都没动静，偶有了动静跑出去看了两三回，都不是它，是邻居在进出。

 

睡在床上我就有些心惊肉跳，睡着去就梦着它回来了，一做梦就醒了，醒了认真听又根本没动静。第二天我起得最早，明知它不会回来睡在门口却仍是开了门看，门前楼道空空的，地板被清洁工拖得发亮，就心空空地给儿子媳妇发信息说狗丢了。

 

 

昨晚那么冷的天气它蜷睡哪里？这可是只被宠惯的福狗啊！在家里是专门有个纸箱子垫了软垫给它作床的呢。我便想这也许是命吧，跟人一样的是命。五年前的初冬那个捡它的难忘的日子，刚睁眼不久的它和它的妹子被一个黑心的妇人丢弃在了我家的后面，姐妹俩冷饿得抱成一团呕儿呕儿哭叫，那时我拿了别人吃剩的放了许多辣椒的面条在它们面前，两姐妹顾不得辣吃得嘴都塞不下了还在不住地吞咽，那场面就是铁心肠的人看了都会落泪的。那时我就决定收养它俩了，救助孤苦吧，也算为我家的儿孙们积一份阴德。再后来它妹死了它活了下来。我想让它这辈子好好儿的活，活的精彩，活得超过它的任何一个同类，给它弃儿的身份以加倍的补偿。从此它吃的就是猪的心肺，煮好了还要放盐放味精，过的是能有人给它洗热水澡的生活。说实话，不怕你笑话，我的童年生活的质量还比不上我家的这只狗，邻近人家办红白酒事，它是懒得去桌下捡根骨头啃的。

 

 

失了它的这几天我的想法改变了。我想狗跟人一样的是命，于人来说“命中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这狗本来就是弃儿，再被弃也是它的命该当吧。它活该一生中要遇上我这个恩人给它上半生的幸福，下半生命上注定它要回到它最先的境况中去吧。我都死了心了。儿子媳妇回来，媳妇最善良，让我在朋友圈发消息找找，说或许还有希望，她说：“爸爸，它成了流浪狗饱一顿饿一顿的，天气又那么冷，多可怜啊！”。我想一是我没有狗的相片二是我的朋友圈除了老师学生大多是些艺术人，哪个去跟你关注一只狗哦？就始终没发朋友圈，心想发也是白搭！

 

我想它此时也是在找路回家，说不定正往相反的方向作徒劳无功的努力，它一定东南西北都摸不着头脑，因为三四十公里的弯弯曲曲的路程并非寻常！况且它来时一路坐车并没留下任何的气味作标记！回到九庄没见它往日见到我的车就跳天舞地的身影，心又空落了起来。

 

 

就这样的过了一星期，那天我们办完了九庄的事重回城里来，我下楼买东西，刚走到它挣脱布绳的地方，身后就有了响声，跟着就有人扯我的衣袖。“是哪个那么烦求人哦！”我心里着恼，很愤怒的甩手，回头一看，一个黄黑邋遢的东西正往上跃！

 

狗狗！我家的狗狗？居然就是我家的狗狗！最初的几秒，我还真怀疑是在梦里呢。你没看它那个高兴啊——跳啊，蹦啊，腰都跳成弓了，它好像在说这几天你们到哪去了？我终于找到你了！细看它的身子，竟瘦了一圈了！脖子上先前两尺长的断布绳而今磨得只有五寸了。

 

我的第一愿望就是把这消息告诉家人，让妻子和小的们分享狗狗归家的快乐，就放弃了买东西，返身带了狗狗回家。以往它总不承认我的这个新家是家，总要强行拖拉它才肯进屋。这回不用了，它听话地紧贴着我的裤腿，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走。回到家，第一要做的东西是赶快煮心肺给它吃，第二要做的事是给它洗澡。可它对东西不是想象中的狼吞虎咽，而是随便吃两口就放弃，去趴在卫生间门口的垫子上一动不动，是伤心了是累极了就无法可知了。

 

 

第二天放它出来也不用牵着了，它不再乱跑，一直跟着我。有几个小孩子跑过来，其中一个大些的穿银灰色羽绒服的女孩说：“叔叔，那是你家的狗狗？”我说：“是啊，有假包换！”她说：“它趴在这里好几天了，好可怜哦，我们都买火腿肠喂它呢。”

 

我一惊，才认真打量那几个小女孩，最大的小女孩白白胖胖的脸蛋，一双大眼睛，显然是出生在城里的。我说：“好谢谢你们哦！”她们就开心的笑。

 

那狗就跑过来，和她们亲热，舔她们的手。

 

 

 

作者简介：胡友国，男，汉族，生于1962年9月，贵州息烽县乌江复旦学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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